随着中国人口结构的深刻变迁,一项长期存在的税收优惠政策即将画上句号。从2026年1月1日起,根据新颁布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增值税法》,避孕套等避孕用品将结束长达30余年的免税时代,转而征收13%的增值税。这一变化将取代1993年生效的《增值税暂行条例》,后者曾明确将此类用品纳入免税范畴,以支持当时的计划生育目标。
回顾历史,这一免税安排源于上世纪90年代的严格人口控制政策。当时,中国正面临人口爆炸压力,政府通过降低避孕成本来推广相关用品的使用,促进生育率下降。条例后续修订中,这一条款始终保留,体现了政策的一贯性。然而,时移世易,当今中国已从“控制生育”转向“促进生育”。生育率急剧下滑已成为国家忧虑的核心问题:据最新数据,2024年中国出生人口仅为954万,比2016年的1880万减少近一半;人口总量连续三年负增长,老龄化进程加速。

为扭转这一局面,中国政府自2016年起逐步放松生育限制,先是推行二孩政策,继而在2021年扩展至三孩。配套措施接踵而至,包括生育补贴、扩大托育服务、延长产假时长,以及减少非医疗性堕胎的行政指导。避孕用品的税制调整,被视为这一系列举措的延伸。财税专家施正文指出,在鼓励生育的新框架下,此类用品不再需特殊豁免,应与其他医疗用品一样适用标准税率。这一调整并非孤立,还伴随对托儿所、幼儿园、养老和残疾人服务机构的增值税减免,以及婚姻登记等相关服务的税收优惠。这些举措旨在构建更包容的家庭支持体系,降低潜在父母的经济门槛。
尽管政策意图明确,但提升生育率的挑战远非税收微调所能解决。育娲人口研究机构的数据显示,在中国抚养一个孩子到18岁,平均成本超过53.8万元人民币。在当下经济增速放缓、就业竞争激烈的环境中,即便部分服务获税惠,年轻人仍普遍对生育持谨慎态度。人口学者何亚福在接受采访时强调,此类税改更多是象征性信号,旨在营造“生育友好”的社会氛围,但对整体生育意愿的拉动作用有限。
政策落地后,网络舆论迅速发酵。许多网友直言,此举“本末倒置”:避孕用品价格上涨如何能刺激生育?“买不起避孕套的人,又哪来资源养孩子?”还有人从公共卫生视角担忧,税负增加可能抑制使用,导致意外妊娠和性传播疾病风险攀升。中国疾控中心数据显示,2002年至2021年,全国HIV/AIDS报告发病率从每10万人0.37例飙升至8.41例,凸显避孕在防控中的关键作用。更有甚者调侃,这或将减少夫妻亲密互动,间接推高离婚率。
现实中,市场反应却相对温和。南京街头调研显示,大多数市民认为避孕套单价低廉、用量有限,税后涨幅“不过几毛钱”。但部分务工青年表示,长期累积的支出仍会转向更便宜的替代品或促销渠道。

值得一提的是,即便免税政策延续,中国避孕市场已现疲态。2024年行业规模仅156亿元,较2020年萎缩25%,连续四年下滑。这背后折射出更广泛的“性活跃度低迷”现象。北京大学与复旦大学的一项覆盖7000人的调研揭示,“95后”每周性生活比例不足一半,远低于前辈群体;在已婚“95后”中,过去一年无性生活者占比男性14.6%、女性10.1%。调研负责人于嘉分析,经济不确定性是主因:在福利体系不完善的中国,生存压力往往挤压情感空间,导致“性”成为可牺牲的“奢侈品”。
这一趋势还波及消费领域。媒体人胡锡进曾评论,“性萧条”加剧了整体内需疲软:年轻人宅家增多,购物欲减弱。他呼吁社会更新对性的认知,摒弃陈旧偏见,以重振活力。诚然,低生育与性低频并非单纯经济产物,还涉及婚恋观松动、个人主义兴起等因素。但在“面包优先”的现实中,税收工具难以逆转这一循环:经济低迷抑制生育,生育不足又拖累增长。
我对这一税制调整持谨慎乐观态度,但更倾向于认为它更像是“锦上添花”的象征举措,而非“雪中送炭”的根本解药。从积极面看,这反映了政府对人口危机的敏锐响应:从计划生育的“铁腕”到鼓励生育的“柔性”,税改顺势而为,能为托育等支持性服务腾出财政空间,间接缓解家庭负担。同时,它传递出清晰信号——生育不再是“负担”,而是值得投资的“机遇”。在全球老龄化浪潮中,中国这样的“微调”至少显示了政策灵活性,避免了“一刀切”的僵化。

然而,从现实效果评估,这一步棋的杠杆作用有限,甚至可能适得其反。避孕用品的价格弹性低(需求刚性强),13%的税负上涨顶多增加几元成本,不会大幅抑制使用;但在公共卫生层面,它确实可能放大风险,尤其对低收入群体。数据显示,中国性病发病率已呈上升趋势,若税改导致“节流”行为增多,意外怀孕或感染案将雪上加霜。更深层问题是,它忽略了生育低迷的“根源诊断”:不是避孕“太便宜”,而是养育“太昂贵”。53万元的18年成本门槛,在房价高企、双职工家庭为主的当下,远比几毛钱的税差更具威慑力。年轻人不是“懒于生育”,而是理性计算后选择“自保”——经济压力、职场性别歧视、养老不确定性,这些才是“隐形避孕药”。
我认为,真正有效的策略应转向“全栈支持”:不止税收优惠,更需重塑社会保障网,如强制企业提供弹性工作制、扩大免费托育覆盖面,甚至探索“生育基金”机制(类似新加坡的Baby Bonus)。同时,别忽略文化层面——“性萧条”不是道德问题,而是生存焦虑的镜像。社会应推广性教育作为赋权工具,而非禁忌话题;鼓励“正常亲密”作为生活必需,能间接提振消费与生育意愿。否则,单纯的税改如隔靴搔痒:它可能让少数人多生一个孩子,却无法逆转整体“躺平”心态。
最终,在AI时代,中国人口红利转向“人才红利”的窗口正急速关闭。政府若能以数据驱动、用户导向的思维迭代政策(如通过AI模拟生育场景),或许能更精准击中痛点。生育不是“国家任务”,而是个体选择;让年轻人觉得“生得起、养得起、活得值”,才是长效之道。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