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国政坛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了中国的制药产业,而这一次,瞄准的不再是原料药或仿制药,而是那些正在实验室里孕育、尚未上市的创新药物。据《纽约时报》披露,特朗普政府正在起草一份行政命令草案,意图对中国研发的实验性疗法设置重重障碍。这一举动若成真,或将重塑全球生物医药的权力版图,也将把中美在科技与健康领域的竞争推向一个更敏感、更复杂的层面。
表面上看,这是一场关于“国家安全”的讨论。行政令草案直言不讳地指责中国“利用美国开放的科学和监管体系漏洞”,并提出要加强对美国制药企业从中国购买药物专利交易的审查,要求此类交易必须接受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(CFIUS)的强制性国家安全评估。同时,草案还试图限制制药商依赖中国患者临床试验数据的做法,要求FDA对这些数据进行更严苛的审查,并可能加征监管费用。这些措施的逻辑很清晰:防止关键技术外流,保护本土生物创新生态。
但深入观察,这场政策博弈的背后,实则是两种利益集团的激烈对撞。一边是以彼得·泰尔、谢尔盖·布林、科赫家族以及贾里德·库什纳旗下投资公司为代表的科技与金融资本。他们长期押注美国本土生物科技初创企业,却在过去几年中眼睁睁看着风向逆转。中国生物科技公司凭借更快的研发节奏和更低的成本,迅速吸引了全球大型药企的注意力。这些投资者担忧,一旦资本持续流向中国,美国初创企业将陷入融资困境,整个创新链条可能被釜底抽薪。对他们而言,限制中国药物进入美国市场,不仅是捍卫国家安全,更是保护自身投资组合的生存之战。
而另一边,则是以辉瑞、阿斯利康、默克、再生元为代表的全球制药巨头。这些企业近年来在中国大肆“扫货”,抢购实验性药物的专利权,将其纳入自己的研发管线。数据显示,今年上半年,涉及中国药物的大型许可交易占比已达38%,而十年前这一比例几乎为零。对他们来说,中国的生物科技公司不仅是低成本的研发外包伙伴,更是填补自身创新管线空缺的关键来源。辉瑞CEO阿尔伯特·布尔拉甚至公开表示,与中国企业的合作不仅惠及公司,也惠及美国患者。他警告称,过度限制可能“停止治疗癌症”的进程。这种立场,显然与国家安全论调形成了鲜明反差。
值得注意的是,尽管白宫发言人否认正在“积极考虑”该行政令,但政府内部的讨论显然并未停止。知情人士透露,特朗普副幕僚长史蒂芬·米勒的团队已与投资者进行了数月的沟通,草案也在不断修改中。这说明,即便行政命令暂时搁置,相关议题已在政策制定者心中扎下根。而推动这一议程的,不仅是现实的产业竞争,更是一种深层的焦虑——美国是否正在失去其在生物技术领域的全球领导地位?
长期以来,马萨诸斯州的剑桥和旧金山湾区被视为全球生物技术的“圣地”。但如今,上海等地的生物科技园区正以惊人的速度崛起。中国由行业资助的新药临床试验数量已超过美国,而美国本土的生物科技IPO市场却几乎冻结。这种此消彼长的态势,加剧了美国国内的危机感。人们担心,高昂的研发成本、漫长的审批流程和不确定的融资环境,正在将创新的重心推向东方。当中国不仅能生产廉价的仿制药,还能主导下一代抗癌药、减肥药的研发时,美国的“技术霸权”是否还能维持?
然而,现实的供应链远比政治口号复杂。中国不仅是美国药品成分的重要供应国,更是全球制药产业链中不可或缺的一环。华润医药的科学家直言:“突然切断供应链并不容易。”即便美国试图推动药品生产回流,并通过税收抵免等政策鼓励本土制造,但短期内难以替代中国在成本和产能上的优势。更何况,许多美国药企的商业模式早已深度依赖中国的研发成果。试图一刀切地切断合作,不仅可能延缓新药上市,还可能推高患者用药成本。
面对潜在的政策风险,中国药企并未坐以待毙。远大医药、华润医药、康瑞医药等企业高管在公开场合表现出冷静与自信。他们认为,美国若真出台限制措施,影响是“可控的”。一些企业已开始布局“区域化”战略,将中国市场与海外市场分开运营,以应对地缘政治的不确定性。云南白药国际的负责人甚至指出,全球化时代或许已结束,但分裂的世界也可能孕育新的机会,比如东南亚市场的快速增长。
这场围绕中国药品的博弈,本质上是一场关于未来规则的争夺。美国试图通过行政手段重塑全球医药创新的边界,但这种做法能否奏效,仍存疑问。科学本身是无国界的,而资本和人才的流动也难以完全被政治所束缚。限制或许能延缓中国药企的国际化步伐,但也可能加速其自主创新和市场多元化的进程。与此同时,美国制药业内部的利益分化也暴露无遗——国家安全与商业利益之间,并非总是同频共振。
可以预见,无论这份行政命令最终是否落地,中美在生物医药领域的竞争都将进入一个更复杂的新阶段。这不是简单的“脱钩”或“依赖”问题,而是如何在全球化与本土化、开放与安全、创新与控制之间寻找新的平衡。对于患者而言,最关心的或许不是药物来自哪里,而是能否及时获得有效治疗。但在地缘政治的阴影下,这一最基本的需求,也可能成为大国博弈中的牺牲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