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政策引发美元走弱前，投资者曾能靠一套稳定指标锚定交易方向：欧洲央行降息？抛欧元准没错。市场显露紧张？买美元就对了。油价上涨？入手大宗商品出口国货币正当时。

但如今，这些信号失灵的频率越来越高。瑞银集团与瑞穗国际的交易员们发现，过去助他们屡屡得手的模型，如今频频给出错误指引。而驱动外汇市场的新力量 —— 比如大规模资金流出美国、外国投资者增持美元对冲工具 —— 因缺乏数据支撑难以追踪，让专业人士难以调整交易系统。于是，他们开始转向更小额、更简单的交易。

“老规矩早就不管用了，” 瑞银外汇衍生品交易员卢鑫坦言，“如今大家都认了，高度不确定性已是新常态。”

卢鑫表示，自己在风险把控上更谨慎，交易策略也收得更紧。“临近周末，没人敢轻易做空期权了，” 他补充道。

在瑞穗，这种困惑甚至成了交易台的日常笑料。乔丹・罗切斯特回忆，同事、期权交易员尼基尔・科查尔面对市场莫名波动，总忍不住大喊 “为啥啊？”，他干脆送了科查尔一顶定制棒球帽，把这句话印在了上面。

“一两个月后，说不定就有人拍着我们肩膀问：‘当初怎么不多抛点美元？这不是明摆着的吗’，” 罗切斯特说，“可当时真看不出来啊。”

这一切都表明，专家们对美元走弱颇感意外。如今他们想弄明白：过去几个月的混乱，会被载入史册为一段短暂的调整期，还是标志着一个更难驾驭的时代已然开启？

特朗普威胁未来几天将对数十个国家加征关税，本周市场可能再迎一轮波动。

不少投资者已为不合时宜的押注付出代价。巴克莱对冲指数涵盖 25 个从事期货与远期合约交易的外汇项目，今年仅上涨 0.6%；若按年率计算，这将是 2017 年以来的最差表现。

回头看，这些货币走势其实有迹可循。主因是特朗普激进的减税与关税议程，导致美元今年对欧元、瑞士法郎跌幅已超 10%。此外，市场焦点转移本就常见。

但交易员们表示，今年这一切发生的速度与烈度都出乎他们意料，且在这个多年来波动最剧烈的市场中，对冲波动的成本也越来越高。

First Eagle Investment Management 的伊达娜・阿皮奥便是对自己模型起了疑心的投资者之一。目前，模型显示她应维持美元中立仓位 —— 部分原因是美国利率高于诸多国家 —— 但直觉告诉她这是错的，于是她选择继续持有美元对欧元和日元的空头头寸。

“利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好用，” 她说，“现在起作用的因素太多了。”

彭博情报策略师瓦西利斯・卡拉马尼斯认为：“当外汇市场出现重大结构性变化时，旧的关联性不仅会断裂，还会彻底反转。市场如今一股脑扎进‘去美元化’的叙事，背后是市场认为美国政府希望美元走弱。这种环境下，资金流动一有信号，其他一切都会随之变动。”

以美元与欧元为例。6 月，欧洲央行本周期第八次降息，将存款利率降至 2%；与此同时，美联储决定维持利率在 4.25%-4.5% 区间。

若其他条件不变，这本该意味着美元走强、欧元走弱。可事实恰恰相反，欧元今年已上涨 13%，创下四年来新高。

这让杰富瑞金融集团全球外汇销售与交易主管布拉德・贝克特尔警惕起来。他警告，美元最终会回升，与利率趋势保持一致。

“不管是什么在推动，都把市场推向了极端 —— 它既未影响央行政策，也未改变增长预期，” 他说，“肯定有哪里不对劲。”

部分难题在于，资产价格间的关系变得反常。就美元而言，它与波动率指数（VIX）往往反向变动 —— 这意味着投资者恐慌时，美元可能下跌，而非像其他避险资产那样上涨。

这一点在美元对中东冲突的反应中尤为明显。过去，该地区局势紧张升级时，交易员能笃定油价与美元会涨，如今却没那么好预测了。

比如 6 月 23 日，伊朗袭击美国在卡塔尔的空军基地，油价剧烈波动：布伦特原油突破 81 美元，创 1 月以来新高，随后因市场认为这些袭击多具象征性而大幅回落。相比之下，当天美元的波动幅度远小于预期。

“关联性一断，一切都变复杂了，” 瑞穗外汇交易员科查尔说，“就像以伊战争爆发这类事件，现在谁也说不准美元会涨还是会被狂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