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欧洲的经济繁荣，是面向一个正在逐渐消失的世界。”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周五在法兰克福一场高规格银行业会议上，用近乎悲鸣的语气发出警告。

她直言，欧盟多年来的“增长模式”已然失效，过度依赖出口不仅未能带来持续繁荣，反而成为一种致命的脆弱性。更令人警醒的是，这种衰落并非源于突发危机，而是由“多年的不作为”所酿成的慢性病，正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整个大陆的未来。

拉加德以数据为矛，直指现实与预期的巨大鸿沟。两年前，欧洲央行曾预测到2025年年中，欧元区出口将增长约8%；但现实却是“它们根本没有长大”。

尽管她未点名德国，但话锋显然指向这个制造业引擎：作为欧盟最大经济体，德国工业产出已跌至2005年以来的最低水平，汽车与工程行业深陷结构性困境。

拉加德强调，所有“制造业规模庞大的国家”都面临工业长期低迷的共性挑战，而旧有模式，靠外部需求拉动增长，在全球供应链重构、地缘政治紧张和绿色转型压力下，已彻底失灵。

然而，并非所有人都认同这一悲观判断。同场发言的德国联邦银行行长约阿希姆·纳格尔试图缓和气氛，称欧洲“本可以也应该做得更好”，但生活水平“并没有那么糟糕”，甚至暗示外界对欧洲的批评被夸大了。

但拉加德显然不买账。她指出，真正的出路不在辩解，而在行动——必须转向以内需为主导的新增长范式。她强调，今年的经验已证明，一个具有韧性的国内经济能有效缓冲全球动荡。

事实上，欧元区第三季度 GDP 增速达预期两倍，法国更创下2023年以来最快增长，这恰恰说明内生动力尚存，只待政策激活。

问题在于，政策制定者过去六年几乎原地踏步。拉加德痛陈：“我们的国内市场停滞不前”，内部壁垒依然森严。她援引欧洲央行即将发布的一项研究指出，当前欧盟内部的服务贸易障碍，相当于征收100%的关税；货物贸易壁垒也等同于65%的关税。

这意味着，即便拥有统一市场之名，欧洲企业仍难以在自家后院自由扩张。这种自我设限，不仅扼杀了创新与规模效应，更让生产力增长远远落后于美国。

自2024年年中以来，欧洲央行已连续八次降息，将利率从4%降至2%，并在过去五个月维持不变，货币政策空间几近耗尽。拉加德明确表示，单靠央行已无法拯救经济。“再过六年不作为，以及增长停滞，不仅令人失望，而且是不负责任的。”

她警告，欧洲不会遭遇雷曼式的剧烈崩盘，却可能陷入一种“静默衰退”：每次外部冲击都让经济轨道略微下移，久而久之，生产力、投资与民众福祉将遭受实质性损害。

拉加德描绘的危机并非“剧烈崩盘”，而是“悄无声息的侵蚀”。“不会引发剧烈的危机，但每一次新的冲击，都会让我们走上略微下行的轨道”，她解释道，这种缓慢衰退会逐渐啃食经济增长与生产力，长期积累下来将造成 “实质性” 的损害。

也就是说，欧洲经济面临的不是“突然倒塌”的风险，而是“温水煮青蛙”式的衰退。若不及时调整，等问题彻底爆发时，再想挽回将难上加难。

这场演讲远不止一次例行讲话，而是一份对欧盟政治领导层的公开问责书。拉加德将问题归结为政治意愿的缺失，而非技术难题。她呼吁立即消除内部壁垒、推动单一市场深化、加大对数字与绿色基础设施的投资，并利用好当前显现的内需韧性。

否则，欧洲所谓的“繁荣”不过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幻影。当世界加速变革，而欧洲仍在原地争论是否该迈出第一步时，其全球地位的滑落将不可避免。